拉近學生與文物的距離 新進教師劉宇珍辭故宮進政大
政大歷史學系研究領域以多元著稱,除令人熟知的通史、各國史學,尚有醫療史、身體史、情緒史、藝術史等豐富主題。藝術史方面,過往已有朱靜華教授暖照27年,在她退休後則由新進教師劉宇珍接下招牌。對劉宇珍來說,進入政大教授藝術史是緣分也是機會,她期待延續朱靜華的長年耕耘,也盼藉課程,讓大學生更願意走入故宮、擁有鑑賞之眼。
兵馬倥傯迎教職 續耕政大藝術史之苗
前一份在故宮的工作,在職期間的最後一檔展覽「攬勝—近現代實景山水畫展」尚未結束前,便忙碌搬遷前來總是霪雨霏霏的季陶樓,期間的緩衝不過一個月。時間如此急迫,是由於新學期即將開始,也因當初投遞教職時,未曾料到自己會雀屏中選。
不抱錄取的期待,出自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系學術領域相當「open」,並無將職缺設限在藝術史學門。而劉宇珍之所以投遞,是恰逢自身有意離開故宮,也摻雜對於藝術史教育的擔憂,「會擔心靜華老師退休後,政大就沒有人再做藝術史了,」這份責任感,來自她學習歷程的收穫。
歷史學系科班出身的劉宇珍,難忘就讀於國立臺灣大學時的中國繪畫史課程,「(這門課)讓我看到,原來讀歷史還有這麼一個(藝術史)選擇」劉宇珍回憶。受課程指定閱讀Heinrich Wölfflin《藝術史的原則》傳達的世界觀打動,發覺畫作與時代間的可能共性,不但開拓劉宇珍看待歷史的方式,也成為她通往學術之路的啟蒙種籽,「如果這樣的種籽在政大斷掉,我會覺得非常可惜。」劉宇珍說。
從辨識畫作出發 建立學生圖像資料庫
本學期劉宇珍分別開設「唐宋元繪畫史」及「美術與近代中國專題」課程,針對前者,劉宇珍企圖從原作辨識讓同學在腦中建立古代文物的資料庫。「我們總以為『看』是中立的,並不是!我們無時無刻不在判斷,判斷畫中之物究竟是什麼。」劉宇珍說。
劉宇珍比喻,初踏藝術史如同讀日文得先背誦五十音,差別只在一個是圖像,另個是文字,但皆可視為「陌生的語言」,需要建立基礎的「資料庫」。有了資料庫,才較有條件談論古畫是如何表現,這表現又有何歷史脈絡,進而連結至藝術史的相關理論與方法,如形式主義、圖像學、符號學等。
「有時我們可以發現,畫圖的人不見得完全是依照文本的意思去畫,把文字遮住,圖像自己會有另外一個意思跑出來,圖像也有自己說話的一個方式。」劉宇珍說明,部分歷史學家會將圖像視作插圖而不去重視,這可能成為研究上的誤區,因此圖像解讀能力對歷史學系學生來說,不失為論述與批判歷史事件的一大利器。
至於回歸一般人,基礎的辨識能力,能協助觀畫時做出正確的判斷,並看見原作真實的樣子,而不再是透過複雜媒介的一再轉譯,如文創商品、數位動畫等,令人總是見著了皮毛,卻不見真跡與內涵。
絢爛與真實 能否拉近距離?
真偽鑑定、文物的歷史序列等,固然為藝術史關注的焦點,不過跳回當下,劉宇珍更重視現代人如何看待原作。「我們看上的,到底是被轉譯過的東西,還是看中的是原作?」劉宇珍拋出數位轉化下文物失真的危機,也順勢點出國立故宮博物院在行銷上的
隨著新科技及電子性消費文化日益蓬勃,藝術作品結合數位媒介遂成新興藝術門類,2003年起的數位藝術計畫便是一項重點文化政策,而故宮自然也跟上腳步,衍生出相關文物的數位展品,也活化宣傳手法,總以創意廣告文宣、文創產品登上媒體版面,但實際效益卻令人打上問號。
「我相信沒有人會只為了去約會勝地,或是顯示自己是一個文青而跑去故宮,最根本的應該是要被那些文物吸引,基本的欣賞能力是需要普及的!」劉宇珍觀察,故宮觀眾愈發窄化,年齡層也愈發上升,年輕人除卻校園參訪,鮮少自發前往故宮參觀,故宮雖想逆轉頹勢,卻難以觸及真正令人想進故宮的本質──想看文物、受文物所吸引。
較高明的數位結合作法,劉宇珍推薦大英博物館製作的數位山水影片(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britishmuseum/videos/10156035794244723/
),該片將山水畫的空間結構層層切割,透過鏡頭帶領非中國文化脈絡下成長的英國觀眾,進入山水的層巒疊嶂之中。故宮同有相似概念,如數位展區的《早春圖》,便能引領觀眾遨遊郭熙的筆墨之間。劉宇珍認為,此方式能高度保留原作樣貌,文物將不至於成為「玩物」。
至於鑑賞力的普及,就劉宇珍的角度來看,現下將比過去更有機會傳布。基於身分轉換為教職,相較過往更有機會接觸年輕族群,也較能掌握學生的學習狀態,讓學生不再是「劉姥姥進大觀園」似的囫圇吞棗,而能先掌握基礎知識,始進入故宮參觀、學習,回校園後再進行反思工作,「我會帶他們怎麼欣賞文物,如果能夠接受的話,或許文物的未來還有希望」劉宇珍說。
故宮窄門條件苛 策展當中覓問題
鼓勵人們多走入故宮、具備基礎鑑賞力實屬難事,而在故宮研究部門工作更是難上加難。除專業知識壁壘,舉凡策展時的文物與議題結合,在在考驗策展人的理論運用及背景知識,又因為職位稀少,還得看職缺開放的時機,以及和故宮投不投緣,「故宮會希望來的人能苦幹實幹,所以應徵者的工作態度也是很重要的考量。」劉宇珍說。
而在故宮工作的好處,不外乎能從館藏文物以及日常策展中,挖掘可鑽研的新問題。劉宇珍遂陸續發表不少論文,也在去年以「郎世寧在二十世紀的畫壇與畫史效應」一題,榮獲科技部計畫補助。
該題出自2015年故宮90周年時的郎世寧特展,郎世寧為清代著名的義大利籍畫家,與著重象徵與意境的東方繪畫有所不同,他以獨特的中西合璧寫實畫風聞名,時至今日仍以《百駿圖》、《畫錦春圖》等作品為人喜愛或熟知。對此,劉宇珍反倒困惑,從1912年到2015年間,人們對於郎世寧畫作的看法有何異同及轉變,期待找出不同時代背景下,中國繪畫在寫實上的觀念演變。
藝術史研究的問題發想,不少命題與「理解」有關,可如上述就時代作為切點,也可像劉宇珍在英國牛津大學攻讀博士時,引用班雅明(Walter Benjamin)的複製理論,說明中國看待複製品的方式。對此,劉宇珍指出,藝術史本以歐洲藝術史所遭遇的問題為中心發展,然而,中國藝術史的研究者不需要因為這些議題原生自歐洲而排斥回應。相反的,回應這些議題也可以是種解構「歐洲中心說」的方式,甚而使之成為彼此溝通的立基點。「當我把班雅明理論引進來的時候,我們就有共同對話的平臺。」劉宇珍說。
未來期待:開通識入宮策展
引用理論創造不同文化間的對話平臺,如同故宮的策展藉由各式主題讓人們認識文物。不過,故宮的策展方式與常見的文創園區展覽有所不同,少了些商業與藝術家氣息,多了點神秘感與排列組合。
「故宮策展有比較多需要照顧的面向,像要回應研究史,策展人也不是那麼像藝術家的存在。」劉宇珍解釋,由於故宮策展人總得面對同一批古物,且得思索主題框架以進行文物的陳列與鋪排,因此策展人並非主角,而是隱形的幕後人員。又有時文物需要「休息」,或是被其他檔展覽給「訂走」,便考驗策展人的古物對話能力。
在未來,劉宇珍特別想開設通識課程,並於當中融入故宮策展的訓練,一方面讓學生了解故宮展覽背後的運作模式,或許沒有一般展覽光鮮亮麗,卻是知識密集的勞動過程;另一方面,也讓同學進一步與文物對話,並學習於限制之中傳達其所關心的議題。
「你會不會被文物打動?故宮會不會吸引你繼續來觀展?會希望最後能夠開通識課,裡頭包含微策展的練習,直接讓大家去故宮挑幾件作品去表達一個概念。」
劉宇珍比手畫腳說道,眼神中閃爍實踐的期待。
劉宇珍在故宮期間策的最後一檔展覽,雖未能待到結束, 人們所見的藝術物,與原作隔著多少距離?是否有
卻也成上課題材。(照片來源:國立故宮博物院) 失真的可能?是劉宇珍關心所在。(攝影:曾新容)
在故宮才開始策展學習的劉宇珍,也想將
共享。(攝影:曾新容)